大国医者｜窦永充：以介入之光，点亮肿瘤患者生命希望

导语：党中央、国务院高度重视癌症防治工作，将其纳入《“健康中国2030”规划纲要》，并在《健康中国行动（2019-2030年）》中专门设立“癌症防治行动”，为我国抗癌事业发展锚定方向。为响应这一战略部署，深圳市抗癌协会携手凤凰网深圳联合打造“大国医者”栏目，聚焦抗癌领域医学专家，传递科学抗癌理念。

本期《大国医者》，我们将对话介入放射学领域的资深专家——原深圳市人民医院介入学科带头人、深圳市抗癌协会副理事长窦永充教授。从同济医科大学走出的青涩医者，到深圳介入放射专科的奠基者；从国内早期介入治疗的探索者，到亚洲冷冻治疗领域的领军者，他深耕介入放射医学四十载，用一根微导管、一把穿刺针，为无数癌症患者劈开生命绝境，书写了微创抗癌的新篇章。

图：窦永充教授

以下为访谈实录，略删减：

从医初心：放射科里的“诊断起点”，与介入结缘的开端

凤凰网深圳：窦教授您好，我们了解到您的职业生涯始于同济医院放射科，能否和我们分享一下您最初踏入这个领域时的情况？

窦永充教授：我从同济医院毕业之后，就被分配到了放射科。那时候的放射科，核心工作还是诊断——通过X线检查，帮助判断病人患了什么病。X线有个很大的优势，它能穿透人体，让我们看到内部器官的情况。也正是凭借这个特点，放射科的工作逐渐从单纯的诊断，拓展到了介入领域，比如开展血管造影、肝脏肿瘤治疗等。所以说，现在的介入放射学，始终离不开放射这两个字，它是在放射诊断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。

早在1983年，同济医院就开始尝试肝癌的介入治疗了。要知道，那时候很多肝癌患者确诊时已经是中晚期，治疗手段非常有限。我们就在诊断的基础上，摸索着开展介入治疗，没想到取得了很好的疗效，这也让我们更有信心在介入领域继续探索。

后来，介入治疗的范围不断拓宽，不再局限于肝癌，像肺癌等多种疾病，都可以通过介入微创的方式来治疗，能为患者减少不少痛苦。

诊疗探索：从深圳到全国，开拓复杂介入技术

凤凰网深圳：您之后到了深圳工作，在深圳的这段经历里，有没有哪些让您印象特别深刻的开拓性工作可以和我们分享？

窦永充教授：到深圳之后，我们确实做了一些在当时国内比较超前的介入治疗工作。比如针对食管癌患者，有些患者病情严重到不能吃饭，也没办法做手术，这时候我们就会考虑为他们放置支架。

其中有一个病例我至今记得很清楚。那是一位来自潮州的患者，他不仅患有食管癌，气管还出现了漏口，连喝水都会呛到。大家都知道，人如果不能正常进食饮水，生命很快就会受到威胁。当时，我们医院胸外科的王主任，还有我所在的介入科、肝胆科的几位博士，一起联合攻关，为他放置了一个食管带膜支架，成功把气管的漏口堵住了。当患者喝下牛奶，发现自己不再呛咳，牛奶也不会漏到气管里时，他当场就流下了眼泪，那种感动真的很难用语言形容。这个支架，从根本上解决了他吃饭喝水的问题，让他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。

除了食管支架，我们还做了很多其他领域的开拓性工作。比如胆道方面，有些患者因为胆道堵塞，胆汁无法正常流入肠道，导致全身黄疸，病情非常复杂。我们就通过经皮穿刺的方式，为患者放置胆道支架，缓解黄疸症状。还有气管狭窄的患者，肿瘤压迫气管导致无法正常呼吸，又不能手术，我们就会联合胸外科等科室，在麻醉状态下为患者放置气管支架，帮助他们恢复呼吸功能。

在1992年深圳人民医院工作期间，我们开展的气管、食管、胆道等介入微创治疗，在当时国内都是比较早的。后来有记者报道过，深圳是最先开展这几类介入治疗的地区之一。之后，全国越来越多的医院开始效仿开展这些技术，现在已经非常普及了。

凤凰网深圳：随着技术的发展，介入放射学也在不断进步。您觉得现在的介入治疗，相比过去有哪些重要的突破和优势？

窦永充教授：确实，随着机器设备和介入器材的不断更新，介入治疗现在越来越朝着精准化的方向发展。它介于外科和内科之间，既不需要像外科那样完全开刀，也不像内科那样单纯依赖化疗药物，有着独特的优势。

就拿肿瘤治疗来说，肿瘤的生长需要营养，而动脉供血是肿瘤获取营养的重要途径。我们可以通过穿刺，在影像设备的引导下，将微导管直接插入肿瘤的供血动脉。这样做有两个很大的好处：一是避免了全身化疗时药物对全身各个器官造成的损伤；二是能让药物精准地作用于肿瘤，大大提高肿瘤局部的药物浓度。

大家可能不知道，全身化疗时，即使使用很大剂量的药物，最终能到达肿瘤部位的药物可能只有1%左右，疗效有限，副作用还大，所以很多患者不愿意接受全身化疗。但介入微创治疗不一样，药物可以几乎100%到达肿瘤部位。有些患者在治疗后的第二天、第三天，就能明显感觉到肿瘤在缩小，身体舒服了，还能下地走动，饮食也不受影响。这是因为我们局部用药的剂量大概只有全身化疗的1/3，患者耐受性更好，同时肿瘤能吸收到足够的药物，疗效自然就上去了。

除了动脉灌注化疗，我们还有消融治疗。比如射频消融，能把肿瘤局部温度升到100℃，让肿瘤细胞凝固坏死；还有冷冻消融，用氩氦刀、康博刀等设备，能把肿瘤温度降到零下194℃，通过低温冻死肿瘤细胞。这些消融技术，在深圳市人民医院很早就开展了。

另外，我们还开展了放射性粒子植入治疗。这种粒子比米粒还小，能直接植入肿瘤内部。它比外照射放疗的损伤小得多，外照射放疗很容易损伤皮肤，而粒子植入后，有效作用距离只有1.7厘米，能精准作用于肿瘤。而且它的半衰期是60天，经过60天的持续作用，肿瘤基本能完全缩小坏死，对周围脏器和人群也没有影响。这种粒子用的是同位素碘-125，大家可能听过碘-131治疗甲状腺癌，碘-125的剂量只有碘-131的十分之一，安全性更高。现在，这种治疗方法也已经比较普遍了。

医者温度：21年的生命奇迹，在具体病例里读懂医学的意义

凤凰网深圳：在您多年的临床实践中，有没有哪些患者案例让您觉得特别有成就感？

窦永充教授：2004年，我们遇到过一位晚期肝癌患者，他是马来西亚归侨，当时在广州的很多医院都被告知没有好的治疗办法，后来找到了我们人民医院介入科。我们为他制定了综合治疗方案，先后采用了插管介入、射频消融等多种治疗手段。前年，我们去海南开会的时候，专门去他家随访，发现他已经健康地活了21年，从当初40多岁患病，到现在已经60多岁了，生活完全正常。

以前大家都说，肝癌患者确诊后大概只能活三个月。但现在，只要治疗得当，根据患者的情况选择合适的方法，定期进行联合治疗，肝癌患者活5年以上的例子越来越多，活8年、10年的也不在少数。

不光是肝癌，肺癌也是如此。除了手术和常规微创治疗，对于晚期不能手术的肺癌患者，通过介入治疗也能延长生命、减轻痛苦。介入放射学在国内虽然只有三四十年的发展历史，比起有一两百年历史的外科和内科，还很年轻，但它在很多疾病的治疗中，已经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。

未来展望：介入医生的“双重考验”与学科的“协同未来”

凤凰网深圳：不过，可能还有一些患者对介入治疗不太了解，甚至会错过最佳治疗时机。您觉得在患者治疗方案的选择上，应该遵循怎样的原则？

窦永充教授：确实，现在还有不少患者不知道什么是介入治疗，一些原本适合介入治疗的患者，可能选择了其他常规治疗方法，有点可惜。但同时也要强调，介入治疗不是万能的，有些疾病还是需要结合全身化疗、免疫治疗、靶向治疗等方法。

每种治疗方法都有自己的优势和适应症，没有哪种方法能解决所有问题。就像人的十个手指，各有各的功能，在治疗不同疾病、疾病的不同阶段，每种治疗方法扮演的角色也不同，有时候是主导，有时候是辅助。患者的身体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机体，所以医生在制定治疗方案时，需要综合考虑很多因素。

比如，我们会了解患者之前接受过哪些治疗，对哪些药物有耐药性，还要结合患者的身体状况、各项化验检查结果，全面掌握患者的情况，然后选择对患者损伤最小、疗效最好的治疗方案。而且，介入治疗往往不是一次就能完全治愈的，需要根据每次治疗的疗效调整方案。如果疗效不好，我们会及时反思、讨论，分析是药物耐药还是患者对药物不敏感，同时我们还有专门的人员负责随访，跟踪患者的治疗效果和恢复情况。

凤凰网深圳：我们了解到，介入科医生在工作中会接触到射线，面临一定的健康风险。您觉得从事介入放射学工作，需要具备怎样的职业精神？

窦永充教授：介入科医生确实不容易，大部分介入治疗是在射线下进行的，即使穿着铅衣，长期下来也可能对身体造成损伤。我身边就有这样的例子，有的医生因为长期接触射线，眼睛出现了问题，甚至失明。我年轻的时候做介入手术，白细胞也曾降到2000多，走路都没力气。

所以，从事介入放射学工作，首先要有一种牺牲精神。如果害怕接触射线，就很难做好这份工作，也无法在这个领域取得突破。其次，要有强烈的责任心，始终把患者的生命健康放在第一位。

当然，现在也有一些介入治疗是在CT、磁共振等无射线的设备引导下进行的，比如之前提到的消融治疗，很多医生也更倾向于开展这类治疗，能减少射线对身体的伤害。但无论采用哪种方式，最重要的还是从患者的角度出发，根据患者的病情和适应症，选择最合适的治疗方法，这才是一名合格的介入科医生应该坚守的原则。

出品｜深圳市抗癌协会、凤凰网深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