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逸兼备 时代之音——1983 年欧阳光古彩《玉堂富贵》瓷板画鉴赏

当目光初次触及欧阳光1983 年精心创作的《玉堂富贵》瓷板画时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之感油然而生。那细腻的笔触、绚丽的色彩、精巧的构图，仿佛一瞬间将人拉回那个充满变革与希望的时代。在这一方小小的瓷板之上，不仅凝聚着艺术家的高超技艺，更承载着厚重的时代意义与深远的艺术价值，亟待我们深入探寻。

《玉堂富贵》瓷板画

春雷乍响：创作的时代浪潮

1983年，中国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，各个领域都在经历着深刻的变革，工艺美术行业也迎来了发展的春天。国家出台的《关于发展传统工艺美术若干问题的规定》，明确了工艺美术需兼顾文化价值与市场需求，这一政策为工艺美术的发展注入了强大动力，犹如春雷乍响，唤醒了沉寂已久的行业活力。

彼时，民间收藏市场开始复苏，人们对艺术品的热情逐渐高涨，收藏不再是少数人的专属，而成为一种社会风尚。与此同时，海外华人对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特色的 “吉祥符号” 表现出强烈的偏好。比如，1983年景德镇艺术瓷厂市场化作品销量较1980年增长30%，其中“富贵吉祥”类题材占比超60%；海外订单中，东南亚华人对锦鸡、牡丹题材的定制需求占外贸总量的45%，这一市场需求为工艺美术品的创作提供了明确的方向。

在这样的背景下，欧阳光选择《玉堂富贵》这一传统题材进行创作，无疑是一种顺应时代潮流的明智之举。牡丹所代表的 “繁荣”，锦鸡所寓意的 “双吉”，既呼应了当时国内社会对 “致富” 的热切期盼，形成了一种社会共识，又契合了外贸订单中 “吉祥题材优先” 的市场策略，满足了海外市场的需求。这种题材的选择并非简单的传统复刻，而是在政策导向与市场需求的双重作用下，艺术家进行的主动创作，是时代审美与市场需求完美统一的体现。

景德镇艺术瓷厂的美研室，作为当时工艺美术界的 “国家队”，汇聚了欧阳光、汪昆荣、余文襄、赵惠明等众多顶尖艺术家，他们肩负着传承康熙古彩、粉彩等核心工艺的重任，是传统工艺的守护者。然而，随着西方现代美术思潮，如印象派、现代主义的传入，国内艺术界受到了强烈的冲击，“守正还是求变”成为摆在每一位艺术家面前的重要议题。欧阳光的这件作品，正是在这样“承前启后、内外交织” 的复杂语境中诞生的。

欧阳光的《玉堂富贵》瓷板画，正是他响应时代号召、契合市场需求、探索艺术转型的杰出代表作。这件作品不仅展现了他个人卓越的艺术才华，更代表了一代匠人在思想解放初期，积极求新求变、抒发民族复兴愿景的强烈愿望，成为那个时代的精神象征。

正是在政策、市场与思潮的三重驱动下，欧阳光将时代诉求融入古彩技术的创新与意象的选择，最终成就《玉堂富贵》的艺术高度。

古彩新韵：技艺的传承与突破

在技艺层面，欧阳光的《玉堂富贵》瓷板画堪称 “重工古彩”承古启今的典范之作。

古彩瓷是景德镇特色瓷，有着浓厚的“景德镇味”与“景德镇风格”，给人感觉“铁线银钩、力可举鼎”，非常刚劲雄健，画者非千日之工所可造就。

1983年的“全国陶瓷艺术展” 以 “传统工艺现代化” 为主题，同期西方印象派的 “色彩层次” 与现代主义的 “个性表达”思潮传入景德镇，为欧阳光的创新提供了灵感和契机。他运用古彩的铁线银钩，精心勾勒出山石的嶙峋、锦鸡羽翎的挺拔，每一笔都刚劲有力，精准到位，生动地展现了古彩的独特韵味，这是对传统工艺的坚守，也是对 “正宗古彩” 审美期待的回应。坚持大胆突破康熙古彩 “平涂程式” 的束缚，借鉴恽寿平的没骨法，“创新”地运用牡丹 “水墨晕染、国画入古彩” 技法。这种技法的运用，不仅为牡丹增添了丰富的色彩层次和立体感，使其更加生动逼真，富有生机，更是对西方 “色彩纵深感” 理念的本土化转化，是中西艺术融合的成功尝试。

正如万仁辉先生所评价的 “神逸” 二字，其 “神” 在于对古彩传统工艺的坚守，而 “逸” 则体现在创新上。牡丹突破康熙传统画法，按照国画绘画方式进行创作，将中国文人画的 “写意” 精神与 “笔墨” 情趣注入原本工整严谨的古彩之中，使古彩艺术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。牡丹的花朵不再是平涂的色块，而是通过深浅、浓淡、向背的渲染，呈现出水墨般的韵味，于古彩的绚烂中透出灵动的气息，让古老的古彩艺术拥有了诗一般的意境。

《玉堂富贵》瓷板画 牡丹细节

作品采用 64公分×35公分，“小中堂” 的形制，这种形制要求在有限的空间内营造出开阔深远的意境，极具挑战性。而欧阳光先生巧妙地以 “稳” 字为基，通过精心布局，使画面达到了一种和谐平衡的美感。画面左下以顽石定基，右上角点缀竹石组合，形成“左下稳、右上活”的平衡构图；一双锦鸡栖于石上，顾盼生姿，动静结合，为画面增添了生机与活力；盛放的牡丹与清雅的玉兰相互映衬，一富丽一高洁，共同构成了画面的视觉中心，吸引着观者的目光；那丛虽小却精神十足的竹子，恰到好处地点缀其中，不仅丰富了画面层次，更引入了 “竹报平安”“节节高升” 的吉祥寓意，使作品的内涵更加丰富。

整个布局疏密有致，“疏可走马，密不透风”，在严谨的法度中展现出恢弘的气象，充分体现了欧阳光对构图的精准把握和对气韵的深刻理解。

技艺的突破为意象的表达提出了载体，画面中的锦鸡、牡丹、竹石等元素的组合，正是时代精神与传统寓意的深度融合。

意象奏鸣：吉祥符号的时代和音

画面意象是传统寓意与时代心声的融合，它们相互交织，共同奏响了一曲对美好未来的赞歌，深刻地契合了 1983 年的社会心态与市场需求。

改革开放之初，思想解放的春风吹遍文艺界，“个体品格重建” 成为社会关注的重要议题。锦鸡的 “五德”象征，既与传统文人画 “托物言志” 的追求相契合，又暗合了新时代对 “个体道德与集体协作” 的倡导，体现了思想解放后 “个体价值回归” 的艺术表达。

锦鸡，画面中锦鸡 “顾盼生姿” 的姿态设计，打破了传统的呆板对称，不仅在艺术上实现了 “动态构图”，更从精神层面反映了 “个体活力复苏” 的时代特征。两只锦鸡的出现，巧妙地呼应了 “双吉”（双鸡）的美意，表达了当时社会 “求稳求吉、互助共进” 的普遍诉求。牡丹，富贵之花，在这幅作品中被赋予了更深层次的时代期许。1983 年，国内经济逐步复苏，“致富” 成为社会的共识。牡丹那富丽堂皇的姿态，恰如其分地成为这一时代愿望的视觉化表达，成为市场上最受欢迎的吉祥符号之一，代表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。

《玉堂富贵》瓷板画 锦鸡细节

玉兰，象征着品格高洁、报恩与真挚，其清香远溢，寓意流芳百世。在 “思想解放” 的大背景下，玉兰的 “高洁”不仅体现了艺术家对纯粹艺术的坚守，也反映了社会对 “重拾传统美德” 的强烈呼唤，是对精神层面追求的一种体现。

《玉堂富贵》瓷板画 玉兰细节

竹石的组合在作品中也具有独特的意义。竹子代表着坚韧不拔、虚心有节，石头象征着坚固永恒、根基稳固。1983 年处于改革开放初期，社会在渴望 “繁荣”（牡丹）的同时，更需要 “稳定”（竹石）作为发展的基础。这种“繁荣与稳定”的双重诉求，与1983年国家 “一手抓经济建设，一手抓社会稳定”的方针相呼应。

欧阳光在画右上角添加的 “竹石组合”，巧妙地呼应了当时的社会心态和国家战略。“竹节挺拔” 对应着 “经济复苏需坚韧” 的社会心理，“石质稳固” 则呼应了 “改革求稳” 的国家战略，这种意象选择超越了传统 “竹报平安” 的表层寓意，成为 “个体对时代的精神投射”。

从画面布局来看，“竹石压阵” 起到了平衡牡丹繁复的作用，在艺术上形成了 “疏密对比”，从精神层面则是对 “时代焦虑与信心的视觉化解”，展现了艺术家对时代精神的深刻理解和独特表达。

余韵悠长：作品的深远回响

欧阳光的《玉堂富贵》瓷板画，无疑是一件具有非凡意义的艺术杰作。它在工艺精度和艺术格调上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平，体现了 “守正不守旧、尊古不复古” 的进取精神。从造型、布局、用笔到题材、意境，每一个细节都展现出独特的装饰性和意蕴美，立意新颖，在继承康熙五彩绘画的基础上实现了突破性的进展，形成了当代 “康熙五彩官窑” 的风范。这里所说的 “官窑”，并非指传统的制度概念，而是强调其作品所达到的工艺精度、艺术格调与时代代表性，足以媲美历史上官窑的地位，成为当代陶瓷艺术的经典之作。

这件作品创作于 1983 年，正值中国改革开放初期，陶瓷艺术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。西方现代美术运动思潮的冲击，为景德镇陶瓷艺术带来了新的活力和挑战。在这股浩荡春风中，瓷艺家们纷纷摆脱束缚，挥洒出自己对大地重生的生命渴望。欧阳光的这件作品，正是在 “政策松绑、市场兴起、思潮激荡” 的三重背景下诞生的，它不仅是对美好生活的 “向往”，更是时代精神的 “宣言”，生动地反映了当时整个社会的面貌和人们的精神状态。

拥有这样一件作品，就如同拥有了一段鲜活的艺术史。它见证了传统工艺在时代转型中的生存智慧和创新能力，记录了改革开放初期的民族心声，成为那个时代的生动写照。同时，它确立了 “古彩 + 国画” 的 “写意古彩” 创新范式，为后来的陶瓷艺术家提供了宝贵的借鉴和启示，其价值早已超越了艺术品本身，成为一段历史的具象载体，承载着中华民族的文化记忆和精神追求，在艺术的长河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，余韵悠长，影响深远。

文/李金宇

编辑/凤凰网深圳 陈婉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