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对话｜纪录片导演顾桃：从暗房胶卷到 AI 时代，十年森林纪实里的人文凝视

“艺术的核心是自然流露对生命、人性和爱的感知。”

他的镜头曾捕捉过驯鹿群踏碎晨雾的蹄印，记录过猎民手纹里沉淀的桦皮船故事，也凝视过城市霓虹与森林篝火的遥远对望。5月23日，在2025斯莫格公益影像奖颁奖盛典，纪录片导演顾桃从十多年前拍摄纪录片《雨果的假期》谈起，讲述了他与少年雨果的故事。

图：顾桃在「圆桌论坛：公益影像的叙事与张力」交流分享

起初，他并未打算拍片，只是想带雨果去森林，与分别已久的母亲团聚，而当雨果和母亲终于相见，羞涩与思念交织成动人的相拥瞬间时，他才开始拿起摄像机。如今，雨果的父母已经相继离世“雨果像小驯鹿一样成了森林的孤儿”。然而，雨果已经开始用手机记录生活，将影像发给顾桃或分享至网络，完成了从被记录者到记录者的转变，顾桃认为，这正是雨果在森林里，成为新的'驯鹿人’的方式。

图：采访间，凤凰网深圳对话纪录片导演顾桃

我们的对话始于他父亲用胶卷记录的鄂伦春族萨满仪式，终于对AI伦理的叩问，中间横跨的，是从大兴安岭到深圳的地理距离，更是传统纪实精神与当代技术浪潮的激烈碰撞。在他看来，每个创作者都在回答同一个问题：当机器学会“看见”，人类该如何重新学习“凝视”？

以下为采访实录，略删减：

创作起源：从家庭启蒙到影像觉醒

凤凰网深圳：您最初与影像结缘的契机是什么？

顾桃：这源于家庭的影响。我的父亲是北方小镇的文化工作者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就用平面摄影记录鄂伦春族、鄂温克族等原住民的生活。那时我十几岁，常看他在暗房洗照片，镜头里森林猎人的迁徙、狩猎场景，像一颗种子埋在心里。父亲用人类学视角记录原生态文化，这种对“人”的凝视，或许就是我影像启蒙的起点。20年后，当我开始创作时，发现平面摄影难以完整表达对社会和时代的认知——一张照片可以定格风景，却难承载呼吸般的情绪流动，于是我转向了动态影像，恰逢DV时代兴起，便顺其自然地踏上了纪录片之路。

自然与人文：两种“自然”的精神栖息地

凤凰网深圳：您的作品长期关注北方少数民族，在森林的十年创作带给您最大的改变是什么？

顾桃：在大兴安岭的森林里，人会被大自然“打开”。当你真正融入原住民的生活，会发现镜头前的心态至关重要——不是从城市带去的紧绷感，而是与自然共生的松弛。但我想说，“自然”有两种形态：一种是物理空间的大自然，比如森林、草原，这对都市人来说或许奢侈，需要假期和机缘；另一种是“人文的自然”，即在城市生活中找到与生存剥离的热爱——可能是绘画、音乐、阅读，或是任何能让你心灵释放的事物。上班是生存层面，而业余爱好是精神层面的“自然栖息地”，这对都市人尤为重要。

凤凰网深圳：长期在自然中创作，会让您对城市生活产生疏离感吗？

顾桃：前十年我往返于森林与城市，后来逐渐发现，自己更愿意在自然中长久停留。城市的节奏和逻辑与森林截然不同，但两者并非对立——城市需要人文自然的滋养，而自然创作也需要城市的观察作为对照。

技术变革：AI时代的创作者生存法则

凤凰网深圳：从胶卷时代到AI时代，技术变革对您的创作有何触动？

顾桃：技术永远是工具。父亲用胶卷记录，我用DV捕捉动态，如今AI来了，小朋友和长者都能使用。但创作者需要思考：我们能为AI提供什么？答案是审美体系。AI可以生成画面、脚本，但无法替代人的感知——美学、哲学、文学的积累，对人性的洞察，这些才是核心。就像穿衣戴帽体现个人风格，创作的本质是用独特的审美驾驭工具。年轻人不必被技术“框住”，比如我拍纪录片时，从不刻意追求构图或光线，而是让自己沉浸在现场，用直觉捕捉人和环境的真实互动——这种“不设计”的真实，或许是AI难以复制的。

深圳印象：创新土壤与艺术生态的碰撞

凤凰网深圳：关于参加首届国际影像文化周（中国·深圳），您对这座城市的艺术氛围有何感受？

顾桃：第一感受是“热”，既有气候的炎热，也有艺术圈的热情。之前听说深圳缺乏“实实在在的艺术家”，但来了之后发现，这里的当代艺术前沿且活跃，从建筑到展览，从官方到民间，都在尝试创新。比如这次乐其创新SmallRig牵头的国际影像文化周，这种“无中生有”的魄力，与北方的沉稳截然不同。深圳的优势在于敢于突破框架，首届国际影像文化周就能吸引多元创作者，这本身就是一种活力。当然，艺术圈的活跃与普通人的感知可能存在距离，但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表达方式——网红、艺术评论各有其位，创作者只需深耕自己的兴趣，不必强求被所有人看见。

给年轻创作者的建议：从自恋到自洽

凤凰网深圳：作为创作者，您对年轻人有哪些经验分享？

顾桃：第一，不要自恋，但要相信自己。自恋是沉迷自我表达而忽视现实，相信自己则是忠于内心的热爱。第二，从兴趣而非生存出发。先建立属于自己的精神体系，而非急于用作品换取生存资本。第三，在现场感受真实。无论是森林还是城市，深入生活场景，用身体和心灵“嗅”出人和环境的呼吸感，比技术技巧更重要。最后，记住成吉思汗的那句话：“如出发 必到达”——不要等待资源或时机，先行动起来，路径会在行走中自然显现。

凤凰网深圳：您的创作风格似乎强调“去技术化”，这与学院派的训练体系有何不同？

顾桃：我没有受过电影学院的系统训练，反而觉得这是一种幸运。学院派的技巧如构图、光线等是很好的工具，但对纪录片而言，真实感比精致感更重要。我学过美术，美术的自由思维让我更注重直觉——开机即记录，忘记技术框架，让自己成为被拍摄者生活的“一部分”，而非居高临下的观察者。这种“融入式”创作，需要的不是技术，而是对人的尊重和对自然的敬畏。

图：斯莫格公益影像奖颁奖现场

【关于国际影像文化周】

5月23日，以“影像浪潮・时代进程”为主题的2025国际影像文化周（中国·深圳）正式开幕，本届国际影像文化周涵盖全球影像场景产业论坛、斯莫格公益影像奖颁奖盛典、以及公益影像海报展、公益影像创投会和影像大师课等公众影像体验活动共三大板块。2025国际影像文化周是由深圳市乐其创新股份有限公司、乐其SmallRig影像发展基金、中国公益映像节联合主办。

【出品】凤凰网深圳新闻中心

【报道组】鲁媛媛 李佳芮 陈晓曼 程玉琪（实习）

【图片】主办方提供

【审核】林子豪